童年的年(新春那些温馨事)/王明彦
本帖最后由 野水 于 2012-1-26 16:33 编辑我的童年是在上个世纪40年代度过的,回首起来,依然历历在目 。
我在这里讲几个与过年有关的小故事。
一.请戏
冬天农闲时,是乡下最热闹的日子。大姑娘小媳妇的往一起聚,讲笑话,东家长西家短,“三个女人一台戏 ”吗,把整个屋子都要笑炸了!老爷们呢,编白说书,讲瞎话,推牌九,看马掌儿,家境好的,喝上一点儿小酒。
一到年根儿,就有财主出面请戏了。今天这家,明天那家。农民们也很仗义,有人张罗,刘家一升谷子,李家一升高粱的,齐上来,攒足了,也请台戏来。当然不算大戏,只是找来两位地方戏演员而已。孟老爷家请的戏,局面就大多了,光行头就有一马车。打起家伙来,震天价响,吸引了更多的人。妈从未带我去过,说抢不上前。
在我记忆中,就看过一场戏。演员只有一男一女,在地上走着圈子,相互飞眼,彼此卖力地挑逗。群众坐在南北大炕和窗台上,进门的地上也站满了人。
唱的戏名有什么“包公赔情”、“薛仁贵平西”、“马寡妇开店”等等,还不少呢 !
孩子们听不懂,只是当大人们哄笑时,跟着起哄,也是一种“凑份子”了。
戏是越演越火,孩子们却都打起瞌睡来,口水把妈妈的膝盖濡湿了一大片。
不知是哪出戏了,女演员唱道:“敞怀露渣渣啊!”当时人们管孩子吃奶叫“吃渣渣”。女演员就真的解开衣服,敞开了怀,好在里面还穿着一件兜肚,只露出半个乳房来。
春喜姐跟妈说:“婶,别看了,越来越粉了。”春喜姐就抱着我,下了炕,挤出了人群。
现在想来,那两位演员,说不定就是赵大师本山的师爷师奶呢!
二.奶奶赶集
一大早人们就起来了,奶奶要到镇上去赶集。
奶奶换了套衣服,是平日舍不得穿的,但也不是新衣。
临出门前,奶奶又拿起小镜子照了照,用口水抹了抹头发。奶奶是“三寸金莲”,走路一摆一摆的,很少到外面走走,更走不了远路。
一头小毛驴被牵了过来,驴背上披了个褡裢。有人拿过板凳来,扶着奶奶上了板凳,扶着奶奶上了驴背。毛驴驮着奶奶,晃晃悠悠地走远了。
这一天,我不断地往土地庙哪儿跑,因为奶奶就是从那儿走远的。
要吃晚饭了,院门外响起了毛驴的铃铛声,奶奶回来了!
奶奶下驴前,先把手中用筷子窜着的油炸糕,让妈妈接过来,之后,才在别人的帮助下,小心翼翼地下得驴来。
褡裢中取出一些日常用品,这和我无关,我只注意还有什么好吃的?奶奶终于在八仙桌上展开了用手巾包着的的东西,原来是几个长条大饼子。奶奶说:“这个,咱家的锅烙不了,好吃!”
大饼子长长的,要大锅才能贴出来。高粱米面的,有一丝儿甜味,很好吃。大家都说奶奶会买东西!
奶奶对我和小妹说:“今天就吃大饼子,明天再吃油炸糕。好东西不能可一天吃!”
第二天,我起来的特别早,一看,小妹也起来了。
我们俩在外屋,偷偷地乐着说:“一会儿要吃油炸糕啊!”
果然,早饭时,我们每人碗里都有两个大油炸糕!这可是奶奶颤巍巍地骑着驴,举了八里地,带回来的好东西啊!
油炸糕皮儿很脆,里面很黏,豆馅儿很甜,总之里里外外都非常好吃!
现在回忆起来,油炸糕的味儿还满口香呢!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点心!
打那以后,我总是盼着奶奶去赶集,奶奶也总是不让我们失望,每次都辛辛苦苦地举着几个油炸糕回家。
三.我封上了灶王爷的嘴
那年,我刚穿上死裆裤没多久。
要过年了,奶奶从镇上采购年货回来,偷偷地塞给我一块灶糖,让我:“到外面吃去 ,别让小妹看到!”
我这几天就听到大人们说,要过小年了,要送灶王爷升天,要封灶王爷的嘴,让他“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。”
我拿着灶糖,突然想到:“我在他面前做过的坏事,也不能让他说啊!我现在就把他的嘴封上。”
我爬上灶台,凑近灶王爷那烟熏火燎的画像,用灶糖在他的嘴上蹭了又蹭,就是沾不上!米黄色的灶糖,倒是蹭个灰黑。
一着急,脚下一用力,两半的锅盖蹬开了,我掉进了锅里。幸好锅里没有东西,只有一点没倒净的刷锅水,灶糖也失手掉到锅里。我的鞋和灶糖都湿了,我却没顾得上这一切,从锅里爬上来,又去沾灶王爷的嘴。哈哈,因祸得福!弄湿的灶糖扯出长长的黏涎子,终于把灶王爷的嘴沾上了!
我掉锅里的声音惊动了大家,他们出来时,都看到了我用灶糖封灶王爷嘴的一幕。可是没有人表扬我,妈还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。小妹看到我手中的灶糖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。婶子指桑骂槐地数叨着。我知道我给奶奶闯了祸,看到奶奶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,很不好看。我忙把灶糖折成两截,走过去把一大半儿塞给小妹,拉着她跑了出去。
我真不好意思告诉大家,我在灶王爷面前干过的不光彩的事是什么,不过还是说了吧,我不说你不知道!
天冷之后,夜里起来,我不愿意到外面去,把尿都冲着灶王爷尿到灶坑里了,这是大不敬!我想,灶王爷肯定会生气的!
四.过年
听大人们说就要过年了,乐得我们欢蹦乱跳的。
其实,我们过年的欢乐,就是从这“快过年了”开始的。
大人们开始做粘豆包、蒸白面馒头,整个灶间充满了蒸腾的热气。做好了,拿到外面去冻。第二天一早,乒乒乓乓地从秫秸扎的盖薕上敲下来,倒进大缸里面存起来。
妈妈用毛巾把头围起来,扫尘土。
奶奶忙着去赶集,带回来的年画上,一个带着红兜肚的胖小子,抱着一条大鲤鱼,一贴到墙上,顿时屋里亮堂了不少。
院里竖起了灯笼杆,到了晚上,我们就跟在爸和叔的后面,看他们把里面点亮了蜡烛的灯笼,扯着绳子慢慢地高高地升起。纸糊的灯笼把满院子都照亮了。我们在院子里蹦啊叫啊,开心极了!
贴对子、沾卦签,更是欢天喜地的事!因为这时大人们要我们捧着这些东西,有一种参与了的快乐。
三十晚上,美美地吃了一顿,拍着鼓溜溜的小肚子,用手抹抹嘴,蹦下地,到院子里玩去了。
大人点灯笼的同时,也给我们手中的小灯笼点亮了!我们小心地提着它,在院子里转圈儿。一不小心,脚下一拌,踉跄了几步,手中的灯笼呼地一下烧了起来,我忙撒开手,怔怔地看着,心扑扑地跳。小妹忙跑着去找大人,不料她的灯笼也着了起来!她“哇!”地一声哭了,扔下灯笼跑进屋里。
好在这是常事,大人们有预判,还扎了备份。
到了“接财神”时,我们的灯笼又点着了。跟着大人们得来的消息:“今年财神在东”,我们就向东走,到了大树下,绕着水井转了一圈,乐乐呵呵地回了家,仿佛真的吧财神接回来了!
半夜时分,爸妈叔婶开始给奶奶叩头,我们也跪在他们的屁后叩头,奶奶就给我们压岁钱。接着就给爸妈叔婶叩头,他们也会给我们压岁钱。那时真想多叩几遍头,若是大人们还给钱的话。
初一,吃过早饭,就随着奶奶去拜年,东家西家地走,进了一家,就会得到两个“糖球子”,我嘴里含着,手中攥着,心里那个甜啊!
出了门,奶奶就替我把“糖球子”收好,再进下一家。在点头哈腰,“给你拜年了!”的过程中,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晌午。
儿时的年,很贫困,没有烟花爆竹,没有电影,没有“春节晚会”,没有电视电脑,甚至没有太多的好吃的。但是快乐,喜庆,红火!有着浓浓的“年味”,厚厚的“人情味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