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是个感叹号
本帖最后由 张鹤鸣 于 2011-7-30 11:33 编辑爷爷是个感叹号
从我懂事起，爷爷就是躺着的。那时候，爸爸在大荆高地开了一家综合性的大医院，叫 “济民医院”。除了爸爸，还从上海聘请了一位医师，生意很红火。有一个小哥哥，是爸爸收下的学徒，他曾经救过我的小命。
那时的我，大概才三、四岁光景，有一天，想采“蟋蟀草”，人倒挂在医院后门的河岸上，尽量伸手，还是够不着，只差一点点，我再往下滑，不料重心下移，一头栽下去，像种大蒜一样插到河底的淤泥里。要是迟几秒钟，淤泥呛进肺里就没命了。幸亏在同一时刻，小哥哥飞身下河将我救起。
但小哥哥不久便离开了，我问妈妈原因，妈妈说：当学徒很辛苦，起五更，睡半夜，师父家里的重活、累活、脏活全得干，而且师父也不会轻易把真本事传给学徒。小哥哥受不了苦，悄悄回家了，爹妈发现后，将小哥哥狠狠揍了一顿，陪着他回来，跪在我爷爷面前负荆请罪。爷爷用满是疤痕的拐棍敲打地面阴阳怪气地说：听说石门潭（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，轻生者往往在此跳崖）浮起一具男尸，我很为你家孩子担忧，现在看见他还活着，我就放心了，赶快领回去，免得大家担惊受怕。不管小哥哥一家人好说歹说，苦苦哀求，爷爷就是不松口，我的救命恩人被爷爷绝情地赶走了。听了妈妈的话，我知道爷爷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。
后来，我家医院开到大荆镇上，我天天看见爷爷躺在躺椅上，没见他起来过。爷爷怕鬼，晚上不敢睡，还得妈妈给他煮夜宵。白天，我和大哥除了上学，一回到家就必须陪在爷爷左右。据说孩子肩头有火光，爷爷说鬼最怕火光，有孩子在两边守着，他才敢安心入睡。
爷爷怕鬼，可能因为做过亏心事。我问妈妈，妈妈说爷爷曾经抛弃了原来的家庭，跟我的奶奶生活了，妈妈说奶奶年轻时非常漂亮，爷爷被迷得神魂颠倒，毅然抛妻别子，与她组建了新家。所以说，爷爷怕鬼，其实是心中有鬼。
有一次，妈妈让我到门外收拾杂物，我刚刚离开爷爷，爷爷醒了，他看到我往门外跑，以为我想悄悄溜走，立马叫住我，笑容满面地让我回到他身边。爷爷从来没有对我笑过，我有点受宠若惊地靠近爷爷，爷爷冷不防用长了许多疤痕的拐棍打我的腿，痛得我龇牙咧嘴。爷爷训斥道：“胆子不小啊，下回再让我抓住，打断你的腿！”妈妈知道我受了委屈，连忙解释。爷爷知道打错了，但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错了，只是把拐棍放在一边，示意我坐下。我抽泣着小心翼翼地守在爷爷身边……唉，长这么大，唯一一次看到爷爷对我笑，竟然是假笑！我想，爷爷和他的拐棍一样，都是感叹号！！
后来有一天深夜，妈妈把我们叫醒了，大家一起下楼。楼下已是哭声一片。爷爷好像是沉睡在躺椅上，一动不动。妈妈点上香，分给我们，让我们送别爷爷。
爸爸是个大孝子，自然把爷爷的葬礼办得非常隆重。
最后，全家人送爷爷“上山”，爸爸手握孝子棒，护送爷爷的灵柩前行，我和哥哥分到一根细细的哭丧棒，上面粘了许多白纸条，很像戏剧舞台上使用的马鞭。我可高兴了，高喊着“马来也！”舞动着“马鞭”似的哭丧棒满山跑。
我这种孩子气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，一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，二是因为爷爷永远睡着了，满是疤痕的拐棍也带走了，我和哥哥不用再天天守在他旁边，也不怕再挨打了。我们自由了！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宝贵的，万岁！我们尽情地在坟山上撒欢，与葬礼的悲伤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现在想来，真不该对爷爷记仇。因为没有爷爷的犯错，就不会有后来的新家，就不会有我的爸爸，当然更不会有我啰！
张老师如实写出对爷爷的感受，丝毫不顾及“为尊者讳”之古训，令熊敬佩！
一回到家就必须陪在爷爷两侧。——“两侧”似没“左右”贴切，不一定对。
妈妈说奶奶年轻时非常漂亮，爷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，毅然抛妻别子，——“被她迷”中的“她”似可删去。
一回到家就必须陪在爷爷两侧。——“两侧”似没“左右”贴切，不一定对。
妈妈说奶奶年轻时非常漂亮，爷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，毅然抛妻别子，——“被她迷”中的“她”似可删去。
本帖最后由 张鹤鸣 于 2011-7-30 15:59 编辑
照改，谢谢熊爷！其实，爷爷奶奶问心有愧，活得并不轻松。
照改，谢谢熊爷！其实，爷爷奶奶问心有愧，活得并不轻松。
(*^__^*) 嘻嘻……
(*^__^*) 嘻嘻……
开心女孩林心怡 发表于 2011-7-30 12:40 ↶
开心女孩很开心！
张老师的文章也是个感叹号啊！我还不懂事的时候，外婆一直躺在床上，当我懂事了，恰恰是在外婆的葬礼上。张老师的懂事似乎可以做出漫山遍野开心的乱跑之举。
张老师的文章也是个感叹号啊！我还不懂事的时候，外婆一直躺在床上，当我懂事了，恰恰是在外婆的葬礼上。张老师的懂事似乎可以做出漫山遍野开心的乱跑之举。
白昼的星星 发表于 2011-7-31 15:21 ↶
爷爷去世时，我才6、7岁，很不懂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