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
言之无文 行而不远——略谈儿童文学的语言
樊发稼
按:这是作者在一次理论研讨会上即兴发言的不完整提纲。由于发言时间超过规定的15分钟,实际上并没有讲完。本文根据一位与会者的记录稍加整理而成。现发表于此,仅供寓言同道参考。
我虽然年纪大了,但还是看了不少作品:有老作家的,也有风头正健的一些中青年作家的新作。我既为我国新世纪儿童文学创作的成绩和进步欣喜,老实说也产生一些挥之不去的忧虑或者隐忧,这就是某些作家的写作语言不精彩、粗糙化,乃至粗鄙化(恕我不举实例,只讲一些现象,只谈一点点肤浅的印象),尤其一些比较年轻的作者,他们创作热情很高,作品产量丰富,出的书比较畅销,看起来很受欢迎,但只要对他们的一些作品加以仔细研读,就会深感其文字语言之不理想,有粗鄙化倾向。
众所周知,文学是语言的艺术,儿童文学自不例外。一篇或一部作品的成败得失,涉及到方方面面,比如故事、情节、细节(叙事作品),比如构思是否独特,题材是否新颖,等等。但还有很基本的一条,就是语言是否真正称得上是文学的语言、艺术的语言、具有作家自己个性化的语言。现在有的批评家对一个作家及其作品,或者对一个时期儿童文学创作的梳理、概述,往往缺乏从语言的角度来细加论析。几乎见不到这样的有分量的文章。
无论“成人文学”还是儿童文学,都应当大力提倡用纯正的、纯净的、经过精心提炼的文学语言来从事写作。
三个层次的儿童文学(幼儿文学、狭义儿童文学即童年期儿童文学、少年文学)对语言的要求是不相同的。作家不能不充分考虑接受对象的年龄、生理心理等的差异。
过去很长一个时期,我们一些作家——包括“成人文学”,包括我自己——大量使用政治化的语言写作。而有的政治语言,简直可以说是被扭曲了的语言、被污染了的语言。这是由我们特殊的社会政治历史等等复杂原因造成的。用这样的语言写出的作品,有的曾有一时之盛。今天看来,也许具有一定的“文学史意义”,但其本身之文学的、艺术的价值,是基本缺失的。这种作品的所谓“时代特色”,导致了它们不可能具有久长的生命力。
“成人文学”里,曾有某些配合时政、夹杂大量政治化语言的作品,今天平心而论,我们仍可从中悟到一些有益的东西。比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曾经名噪一时的老李准的短篇小说《不能走那条路》,其宣扬农业合作化的主旨思想,当然已经完全失去时效,因而应予彻底否定,但作品极富乡土生活气息的语言(尤其是人物语言),今天读来仍然很有感染力。这位作家后来创作的如《李双双小传》等众多作品,都有乡土生活气息极为浓郁的特点。浩然的《艳阳天》等作品,也有这样的长处和特色。儿童文学恐怕也有类似的情况。这种文学现象(从“内容”与“形式”的角度,此种现象基本属于“形式”的范畴),我认为应该认真地、科学地加以研究,不应该简单化地一概予以否定。
关于“翻译腔”。翻译腔表现在句式往往非常欧化,不符合汉语语法,读起来感到很不顺畅,非常别扭,甚至饱受佶屈聱牙之苦。最近我看到一篇文章里有这样一句话:“理论是反驳常识的。”这就不仅仅是句式欧化的问题了,而是逻辑概念出了偏差。翻译腔严重的语言,在翻译作品里,常常是机械地“直译”造成的。我拥护严复的“信达雅”翻译原则,不太赞成直译、硬译。鲁迅翁是明确主张直译的,当年赵景深将“银河”直译成“牛奶路”,他却又蔑然嘲笑之。
正确地、适度地使用颇具表现力的生动的方言,会使作品大大增色,例如老舍成功地将一些北京话引入作品中。我们有的很好的文学作品,由于方言运用不当,影响了读者的阅赏效果。秦文君的新作、长篇小说《会跳舞的向日葵》写得非常好,我很喜欢,我在一篇短文里对它做了较高的评价。但这部作品讲到收音机里播一出独角戏,有个滑稽演员用夸张的语调一遍遍地叫“妙根笃爷”。这“妙根笃爷”,连我这个比较熟悉吴侬软语方言的“上海人”都不明其意啊。像类似这样的俗言俚语,如确有必要在作品里使用时,应适当加以解释说明,否则必然会给很多读者带来阅读障碍。
文学语言,要求作家反复锤炼、精益求精,古人有贾岛“推敲”的典故,还有“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”和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等说法。现在我们有些作家追求产量,根本不可能在遣字造句上下大功夫,导致一些作品语言的不精制,甚至粗鄙化。在这方面,我觉得很有必要提倡作家们多读一些我国古典文学精品,提升自己的古文功底和母语素养,认真学习古人、先贤用最简练的文字语言来表情达意、来叙写故事的本领。
此外,批评家批评语言的过于概念化,或有伤和谐的情绪化,以及不少年青诗人不讲求诗句的韵律美、完全摒弃押韵等现象,也是值得注意的。
“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”。这是春秋时代我国大教育家孔老夫子讲的。意思是,语言的运用如果缺乏技巧性和表现力,文章没有文采,是不可能传之久远、不可能有绵长的生命力的。
衷心希望儿童文学作家们记住这句话,在文字语言上下大功夫、苦功夫。
2009年4月14日讲于桂林
沙发坐读,记下:语言的运用如果缺乏技巧性和表现力,文章没有文采,是不可能传之久远、不可能有绵长的生命力的。
能够这样反思的长者是值得尊敬的!
文学是语言的艺术,怎样的语言才称得上是艺术?不少名家未必真懂。有的写说起来一套套的,读其作品却让人费解。发稼兄提醒得好!:victory:
文学是语言的艺术,怎样的语言才称得上是艺术?不少名家未必真懂。有的写说起来一套套的,读其作品却让人费解。发稼兄提醒得好!:victory:
蝉亦戈 发表于 2009-12-5 08:02 ↶
套用网上时兴的话:“严重”:lol 赞同!
樊老提醒得好!:victory:
读罢樊老的文章,我忽然想起了欧阳修《醉翁亭记》中的开篇第一句“环滁皆山也”,多么简洁!正是因为有这种技巧性和表现力,才使得这篇散文,成为千古流传的经典名篇。